我邻居有个男孩，自闭症严重得很，八岁那年，他妈妈出车祸没了。家里一下就冷了，他更不爱说话，整天抱着妈妈留的旧布偶，蹲在墙角一动不动。那布偶是只掉了耳朵的小熊，毛色褪得发灰，肚子上缝着块补丁，是他妈妈生前给他补的。他爸爸在汽修厂上班，早出晚归，有时加班到深夜，回来就看见孩子还蹲在原地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，像在等谁。我第一次试着跟他说话，是在楼下的花坛边。他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小熊，画得歪歪扭扭，却一笔一划很认真。我蹲在他旁边，捡起根树枝跟着画，他突然抬头看我，眼神里没有排斥，只是有点茫然。"这小熊真可爱，"我说，"跟你怀里的一样。"他没说话，却把树枝往我这边推了推。他爸爸总说，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。妈妈在时，会带他去公园喂鸽子，教他唱儿歌，虽然他很少回应，但嘴角会偷偷上扬。自从妈妈走后，他连饭都要爸爸喂，喊他名字也没反应，只有抱着小熊时，手指才会轻轻摩挲那块补丁。有天我炖了排骨汤，端了一碗给他家送去。他爸爸正在给孩子喂饭，勺子递到嘴边，孩子却偏着头躲开。"这孩子，越来越倔了，"他爸爸叹着气，眼圈红了，"医生说得多跟他说话，可我嘴笨，不知道说啥。"我把汤放在桌上，蹲到孩子面前，指着汤里的胡萝卜说："你看，这胡萝卜像不像小熊的耳朵？"他的眼睛动了一下，慢慢张开了嘴。从那以后，我每天都去他家待一会儿，有时教他折纸，有时给他读绘本。他还是不说话，但会用眼神回应——我问"这个小熊好看吗"，他就眨眨眼；我拿起红色的蜡笔，他就把绿色的推给我，原来他喜欢绿色。他爸爸说，有次半夜醒来，听见孩子在跟小熊说话，虽然听不清说什么，但总算肯开口了。社区组织"亲子手工课"，我拉着他爸爸带他去。别的孩子都在爸爸妈妈的指导下做手工，他却蹲在角落摆弄积木。我拿了块绿色的布料，说："咱们给小熊做个新耳朵吧。"他犹豫了一下，伸手接过布料，手指笨拙地捏着针线，虽然缝得歪歪扭扭，却很专注。旁边的老师笑着说："这孩子手真巧，有耐心。"去年春天，他爸爸要去外地出差，把孩子托付给我。第一天晚上，他不肯睡，抱着小熊坐在沙发上。我把妈妈织的绿色毛衣给他披上，说："你看，这颜色跟你喜欢的一样。"他突然指着毛衣上的花纹，又指了指自己的小熊，我恍然大悟："你是说，这花纹像小熊的毛？"他重重地点了点头，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主动表达。出差回来，他爸爸带了个绿色的毛绒小熊，比旧的大了一圈，耳朵是完整的。孩子抱着新小熊，却没扔掉旧的，把两个小熊并排放在枕边。那天晚上，他爸爸激动地给我打电话："他刚才跟我说'谢谢'了！虽然声音很小，但我听见了！"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的笑声，像春天解冻的溪水，清脆得让人心里发暖。现在他上小学了，虽然还是不爱说话，但会主动跟老师打招呼，会帮同学捡掉在地上的文具。他爸爸在学校附近开了家小超市，课余时间他就坐在店里，给小熊缝补衣服，有时还会帮着整理货架。有次我去买东西，看见他把绿色的糖果摆成一排，像在排队的小熊，忍不住笑了。前几天路过超市，他爸爸叫住我，递给我一个布偶，是用绿色布料做的小熊，耳朵圆圆的，肚子上缝着颗五角星。"这是他给你做的，"他爸爸笑着说，"昨天缝到半夜，说要送给'会做耳朵的阿姨'。"我接过小熊，感觉手里沉甸甸的，像捧着一颗慢慢融化的心。孩子从货架后面探出头，看着我，突然咧开嘴笑了，露出两颗小虎牙。阳光透过超市的玻璃窗照进来，落在他和他爸爸身上，落在那排绿色的糖果上，温暖得像他妈妈生前哼的儿歌。其实很多时候，我们总以为自闭症的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却忘了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感受爱、回应爱。就像这个男孩，他或许不会说太多话，但他会用指尖的温度、专注的眼神、笨拙的手工，告诉你他有多珍惜那些温暖的瞬间。这世上的善意从来不需要华丽的语言，有时一个眼神、一个动作，就足以让冰封的心房，开出春天的花。
